“金奖没拿到,怎么可能?”
张启山用力攥着学生的竞赛结果通知。
他才不信林晚晴会失手,连夜翻评审的规矩,到处托人打听这里面的门道。
为弄明白咋回事,他拉下脸求遍了评审团的老熟人,忍痛拿出攒了多年的钱打点关系。
熬了快一个月,总算能进评审的存档室,看看原始材料。
实验数据准,论文写得也顺,答辩说得清清楚楚,哪儿都挑不出毛病。
可翻到最后结论那页,报告末尾两个红笔字,让他腿一软,重重撞在铁柜子上。
那俩字不是分数,也不是啥建议,根本就不是正经的评审意见。
多年的心血,花的那些钱,一下子全打水漂了。
01
凌晨两点,张启山攥着学生的竞赛结果通知,在工作室里来回走。
学生林晚晴坐在折叠椅上,眼睛死死盯着电脑上的评审结果。
“怎么就89分?”
张启山在地上快步走。
“你上次模拟评审多少来着?”
林晚晴低着头。
“99分。”
“对啊!99分!比这次整整高了10分!”
张启山猛地停下脚,手指着墙角的架子。
那上面摆着十几个金属奖牌,“全国科技创新金奖”“亚太工程设计大奖”。
从本科到硕士,这些奖都是林晚晴拿的。
正在整理器材的赵梅走过来。
“老张,小点声,别吵着楼里值班的。”
“吵着就吵着!”
张启山大声说道。
“我学生什么水平?学界里都算尖子!读研起,哪个教授不说她是拿奖的好料子?”
林晚晴猛地站起来,声音有点哑。
“张老师,算了吧。省级重点实验室、有名的研究所,去那儿也挺好。”
“什么叫算了?”
张启山往前凑了一步。
“你知道这些年带你搞研究,我花了多少心思?”
“从你入学,专属的实验设备、核心文献库、国际会议的名额、跟顶尖团队合作的项目,哪样不是挑最好的给你?”
“研一托关系进国家重点实验室,研二又费劲联系国外导师交流,每年投的科研经费,够普通课题组用小半年!”
“我知道您为我做了很多……”
“是培养!”
张启山扯了扯衬衫袖口。
“我从助教做到学科带头人,拼死拼活就是想给你最好的研究环境!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,是咱们团队的指望!”
赵梅把林晚晴拉到身边。
“晚晴,赵姐不怪你,真不怪。”
“赵姐,我真的尽力了。”
林晚晴的眼泪顺着脸往下流。
张启山看着学生发抖的后背,举到半空的手停住了。
“晚晴,老师不是怪你。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想不通,你这么出色,怎么会是这个分?”
“可能评审标准不一样吧。”
“不一样?”
张启山皱着眉摇头。
“你常年参加国际论坛,院士都给你题过词,什么高标准没见过?哪能说不一样就不一样?”
02
这时,隔壁实验室的王教授探进头来。
“小赵,听说晚晴的创新大赛结果出来了?”
“89 分。”
赵梅挤出一丝苦笑。
“哎哟,这分数可不低啊!我带的学生才拿75分,全组还欢喜得不行呢!”
王教授竖起大拇指。
张启山脸一下子沉了。
“王兄,您不清楚,这分数离金奖的分数线就差1分。”
“确实挺遗憾的……”
“不过银奖、铜奖也都是很有分量的奖项啊。”
王教授看气氛不对,说话有点不自在。
“那不一样,金奖就是金奖,别的比不了。”
张启山挥挥手,跌坐在椅子上,点开电脑不断刷新页面。
“老张,你在查什么?”
赵梅走过去问。
“创新大赛的金奖分数线。90 分。”
张启山叹了口气,
“就差1分,这1分……”
林晚晴抬起头说道。
“张老师,差1分就是没拿到金奖,这是现实。”
“我不接受!”
张启山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,差点把鼠标线扯断。
“你从入学起,哪次课题评比不是拔得头筹?本科连续四年拿国奖,研一就登顶校内赛,研二参加区域选拔赛稳坐第一!”
“这么厉害,怎么会在最后一轮栽了?”
他俯下身问道。
“晚晴,你好好回忆,评审时是不是有什么异样?指标不合理?还是评审团给错了结果?”
林晚晴摇摇头。
“不清楚,展示的时候反应挺好,答辩也没出啥错,项目数据是复杂点,但也不该……研究报告我反复核对过的。”
“你看!你自己也这么说!”
张启山激动得耳根都红了,
“既然表现没毛病,那肯定是评审的时候出了漏子!”
赵梅赶紧劝。
“老张,大赛评审机制那么严,哪能说漏就漏啊?”
“严?”
张启山嗤笑一声,点开电脑里的行业消息,
“每次评审的专家上百号人,一人一天得看几十份项目书,压力那么大,哪可能一点偏差没有?前年江浙赛区就有团队复核完,排名直接往前挪了五个位子!”
林晚晴看着导师这股执拗劲。
“张老师,您真要申请复核?”
“必须的!”
张启山说得斩钉截铁,
“天亮我就联系组委会,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!”
赵梅一脸担心。
“复核哪有那么容易……”
“再不容易也得试!”
张启山使劲一拍桌子,
“我就不信,我张启山带的学生,能被这1分卡一辈子!”
转眼到了凌晨一点,实验室的荧光灯还亮着。
张启山盯着屏幕,打开一个又一个文档。
复核申请的规矩、要准备的证明材料、以前的成功例子,他看得仔细,时不时在草稿纸上划几笔要点。
赵梅推门进来。
“老张,歇会儿吧,喝口咖啡。”
张启山接过杯子,一脸纳闷。
“小赵,你说晚晴这项目,真就只值89分?”
“晚晴一直挺出色的,但竞赛评判标准太多了……”
“我不认可!”
张启山打断她的话,
“你忘了她本科做的新能源课题?那些数据连教授都觉得稀奇,她却能推导得明明白白。研一参加学术沙龙,行业里的大咖都夸她;研二的工程设计……”
赵梅叹了口气。
“我都知道,可谁能保证一点偏差没有呢?”
03
“不可能!”
张启山语气坚决,
“她不是普通学生,是块好料子!好料子关键时候掉不了链子!天亮我就得把这事弄清楚!”
第二天一早,张启山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大众帕萨特,往大赛组委会赶。
路上他掏出手机,给老同事王志远打了个电话。
电话一接通,那边就传来大嗓门的笑。
“启山!可是稀客啊!听说你最近带的项目拿了不少奖,成学界红人了?”
张启山扯了扯嘴角,声音挺急。
“志远,我哪算什么红人,就是混口饭吃。今天找你,真是有急事求你帮忙。”
“跟我还客气啥!有话直说!”
“我带的学生林晚晴,竞赛拿了89分,就差1分够金奖线。我想申请复核,你在组委会待了这么多年,能不能帮我搭个线?”
张启山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劲。
电话那头顿了好一会儿,王志远的声音正经起来。
“启山,复核这事不简单。规矩卡得严,每年申请的人不少,最后能改结果的没几个。”
“我知道难,但你了解我,不把这事弄明白,我不甘心!你就帮帮我,哪怕只有一点机会!”
张启山求道。
“行吧,我先帮你问问。不过丑话说前头,就算复核了,结果多半也改不了,你最好有个准备。”
“我知道,谢了!”
挂了电话,张启山开车往组委会赶得更快了。
组委会办事大厅里,张启山在服务窗口站定。
年轻的办事员抬头看了他一眼,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。
“老师,您是要申请竞赛复核吗?”
“对!我带的学生拿了89分,我觉得这结果肯定有问题!”
张启山抢着说道。
办事员在系统里查了查,点头说。
“确实是89分。申请复核的话,你得填这份登记表。”
递过来的表格上,密密麻麻列着各种条款和要注意的事。
“复核多久能有结果?”
张启山皱着眉问。
“常规流程20个工作日。得重新组评审专家组,核对的环节多,程序挺严的。”
“20天?这么久!”张启山嗓门高了不少。
办事员平和地解释。
“这已经是最快的了。而且每年申请复核的项目不少,最后结果能改的,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。”
登记表上一行小字突然让张启山盯住了。
“复核只查计分错误、数据录入错了、漏审的环节,不重新评项目质量。”
他猛地抬头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不重新评审项目?”
“那要是评判标准有问题,岂不是查不出来了?”
办事员解释道。
“是的,我们只核查客观疏漏。”
“主观项的评判标准早就统一划定,复查也不会更改。”
04
从组委会大楼出来,张启山一屁股坐在车里。
他又给王志远打电话。
“志远,我问清楚复核流程了,这根本查不到关键地方!要是评审宽严有问题,不就白折腾了?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能拍板的人?”
电话那头叹口气。
“启山,你这要求太难了。竞赛评审是大事,没人敢随便插手。”
“你就直说,到底能不能办?要跑多少路、欠多少人情,我都能想办法!”
“不是跑腿的事儿……”
王志远顿了顿,
“算了,我帮你问问,有结果告诉你。”
下午两点,手机响了。
“启山,打听着一个人,组委会评审组副组长周平,在评分这块能说上话。不过这人立场硬,不好沟通。”
“能约出来见个面不?我想试试!”
“我尽量安排。但你得想清楚,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!我信我的学生。”
挂了电话,张启山眼里又有了点光。
某间茶馆的雅间里,张启山备了一桌好茶好点心,请了几个学术界的老友,其中两个在科研机构上班。
茶喝了几轮,老郑端起茶杯问。
“老张,听说你带的学生竞赛结果出来了?成绩咋样?”
“89分,就差1分拿金奖。”
张启山喝了杯浓茶。
“我想申请复核,你们有没有认识组委会的人,能搭个手?”
几人互相看了看,在研究所工作的老秦先开口。
“老张,复核这事儿我们真帮不上忙。我们单位跟竞赛组委会不搭边,根本插不上手。”
“那你们认识组委会的领导不?我肯定好好答谢!”
张启山追着问。
“认识倒是认识几个,但这种事……”
老秦苦笑着摇头,
“人家犯不着为这担风险。竞赛评审是红线,谁都不敢碰。”
张启山继续问。
“那我想表示点心意,大概得……”
“老张,你把这当搞项目呢?”
老郑拍了拍他胳膊,
“这事儿靠心意摆不平,得有硬人脉,还得人家愿意担责任。”
散场后,别人都走了,就老郑留下了。
“看你这模样,真是急坏了。”
他递过一杯热茶,
“我师弟在国家科技部上班,职位不低。不过他不管竞赛这块,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。”
张启山眼睛一下子亮了,一把抓住老郑的手腕。
“试试!必须试试!老郑,这次你就是我的大救星!”
“先别急着谢,我明天就联系他,能不能成还不好说。你啊,也做好最坏的打算。”
老郑看着他,重重叹了口气。
天越来越黑,张启山独自靠在车座上,点开学生历年获奖的证书图片,手指慢慢划过上面的印章。
只要还有一点可能,他就绝不罢休。
第二天午后,张启山正在工作室对实验数据,手机响了。
看见是老郑打来的,他立马扔了计算器,连凳子都碰得晃了晃,赶紧接起电话。
“老郑!是不是有信儿了?”
05
“总算没白忙,我师弟答应跟你见一面。”
“明晚八点,云顶酒店的观景阁。”
老郑的声音里有点不是滋味,
“不过先说清楚,人家就愿意聊几句,成不成得看你自己。”
“太谢谢了!要带点啥不?特产?好茶?还是……”
张启山攥着手机,手心直冒汗,嗓门不知不觉高了些。
“啥都别带!”
老郑说,
“就空手去,别给人添累赘。记住,别太急。”
老郑叮嘱完就匆匆挂了电话。
可张启山哪坐得住?
他赶紧发动车子,往市中心最气派的礼品店开。
玻璃柜台里,一套顶级的科研仪器模型在灯光下亮闪闪的,标价五万,看得他眼皮直跳。
“就这个了!”
他咬咬牙付了钱,又在文创区挑了套限量版的实验图谱。
硬纸礼盒沉甸甸地坠在胳膊上,跟坠着学生的前途似的。
第二天晚上,张启山提前半小时到了酒店。
八点整,包间门开了。
老郑领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走进来。
“启山,这是我师弟,国家科技部的刘处长。”
老郑介绍道。
“刘处长!常听人提您!”
张启山腾地站起来,双手递名片时都有点抖,
“我是张启山,晚晴的导师,真是太麻烦您了!”
刘处长笑着接过名片,声音挺平和。
“老郑都跟我说了。晚晴这孩子确实出色,差一分拿金奖,换谁心里都不好受。”
“是啊刘处长!”
张启山赶紧拿起礼盒,
“我这当导师的,一想到学生熬了那么多通宵做研究……”
“您看这事儿,还有回旋的可能不?”
刘处长端起茶杯抿了口。
“老张,跟你说实话,竞赛复核结果变动的,一百个里都难挑出一个。”
张启山的心猛地往下沉。
“那……真没指望了?”
“我没说没指望。”
刘处长推了推眼镜,
“常规路子希望不大,但办法也不是没有。”
张启山往前挪了挪,几乎要凑到桌边。
“特殊的办法?您是说……”
“你觉得晚晴哪项评分最可疑?”
刘处长没直接答,反倒问了句。
“肯定是创新点评估!”
张启山马上接话,
“她的核心技术一直是强项,预评审从没低于95分,这次才给88!答辩时她说展示得挺充分,绝对不该是这个分!”
“创新点评估本就是主观判断占得多,尤其是技术前瞻性,不同专家的标准确实不一样。”
刘处长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
“要是能让标准松点的专家再评一次……”
“您是说,能重新打分?!”
张启山激动得差点碰倒茶杯,
“需要啥条件?我一定全力配合!”
刘处长没直接回应,而是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路灯。
“老张,你搞研究这么多年,该懂这个理,没有不费功夫的成果。”
06
张启山瞬间明白了,压低声音问道。
“刘处长,您直说,多少钱?”
“这事儿我不好插手。”
刘处长摸出烟盒,
“我能做的,就是帮你引荐关键人。”
“具体情况,你们当面谈。”
“能约个时间见吗?求您一定帮忙!”
张启山恳求道。
刘处长点了根烟。
“我可以试试。”
“但先说清楚,这事儿风险不小,而且……”
“花费恐怕比你想的要多。”
“只要能让晚晴拿金奖,砸锅卖铁我都愿意!”
张启山红着眼圈说道。
刘处长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导师,缓缓吐了口烟,最后只是叹着气点了头。
“我尽量安排。”
“你提前做好准备吧。”
次日一早,张启山在实验室对着数据报表走神,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地响起。
瞅见屏幕上“刘处长”的来电显示,他噌地站起来,吓得旁边整理器材的助手一激灵。
“张教授,下午三点,组委会旁边的茶舍。”
刘处长的声音从听筒传来。
“对方是什么来头?”
张启山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。
“见了面就知道了。”
“记住,先听人家说,别忙着应承。”
电话挂断后,张启山半天没缓过神。
到了约定时间,张启山选了最靠里的位置坐下。
不多久,一个穿深灰色外套的男人走进来。
“张教授?”
男人嗓音低沉。
“是我!您是?”
张启山连忙起身。
“我姓吴,吴副组长。刘处长让我来的。”
男人坐下时说道,
“听说你学生拿了89分,想冲金奖?”
“就差1分!”
张启山颤抖着从衬衫口袋掏出项目评分表复印件,
“您看,创新点评估88,展示环节92,答辩90,偏偏核心技术才87!她平时评审从没下过95!”
吴副组长接过评分表。
“平时评审和终评能一样?不过嘛……”
他用手指点了点核心技术那栏,
“这分数确实有点怪。你学生研究深度咋样?”
“国际期刊发过论文!行业论坛做过报告!专家都说她项目有突破!”
张启山说到激动处,语气都带颤音,
“去年区域选拔赛,她的技术分析还被当成例子!”
吴副组长端起茶杯抿了口。
“核心技术这部分,尤其是创新程度,就像换季的温差。遇上严点的评委,能扣你十分;碰到松些的,又能加十分。但你想改结果……”
他突然停住,直直看着张启山,
“可不是在评分表上改个数字那么简单。”
07
张启山往前倾着身子。
“吴组长,您说!要调材料、要重评,怎么做?”
“怎么做?”
吴副组长嗤笑一声,
“竞赛材料都锁在档案室,钥匙由三人保管。”
“调材料得走六道审批,还得技术评审组组长同意。”
“您觉得这些关口,是一般人能过的?”
“您有办法,对不对?”
张启山的声音里带着奉承,
“听说去年技术组的赵老师打分宽松......”
“消息挺灵啊。”
吴副组长嘴角撇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,
“赵老师确实对有潜力的项目格外青睐。”
“要是他能再认真看看你的学生的项目......”
话说到一半,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,这次却盯着杯里的茶叶不再言语。
张启山喉咙发紧,舔了舔发干的嘴唇。
“吴组长,具体得多少?”
“三十万。”
吴副组长从烟盒抽出支烟,
“这钱得打点档案室管理员、审批负责人、重评专家。”
“少了哪一环,这事都办不成。”
张启山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,三十万,相当于他带的新能源项目近半年的研究经费。
但学生站在金奖领奖台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闪过,他咬了咬牙。
“能不能再谈谈。”
“张教授,”
吴副组长突然摁灭香烟,
“你学生差的是金奖的门槛,不是小商品市场的讨价还价。”
“要是觉得不值,现在起身走,我绝不拦着。”
说着作势要站起来。
“别!”
张启山一把按住对方胳膊。
“我没说不值!”
“就是能不能先付一部分?”
“全款,马上到账。”
吴副组长重新坐下,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,
“收到钱,五天内让您见到原始材料。”
“分数没提,钱不退。”
“毕竟为了调材料,我们担的风险可不小。”
张启山盯着手机转账界面,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不停哆嗦。
最终忍痛输入密码。
回到实验室,他把转账的事告诉赵梅。
“你疯了?三十万!要是被骗,咱们这项目都得停了!”
“刘处长介绍的,可靠!”
张启山抓着同事的胳膊摇晃,
“晚晴要是拿了金奖,以后项目经费十倍、百倍都能挣回来!”
赵梅瘫坐在椅子上。
“万一......”
“没有万一!”
张启山吼完这句话,自己却先没了力气。
接下来的五天,他守在电脑前,一遍遍地刷新大赛官网,又时不时看手机,生怕错过吴副组长的消息。
每当林晚晴投来疑惑的眼神,他只能强装淡定。
“复核流程正常,别担心。”
08
次日下午,吴组长打来电话。
“来组委会档案室看材料。”
张启山赶紧穿上鞋,连外套拉链都拉错了,开车过去。
来到组委会档案室拐角,张启山深吸口气。
推开门,戴白手套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把林晚晴的材料摊在灰色桌布上。
“张教授,只能看,不能碰。”
先翻开的是展示环节记录。
演示步骤清楚得像零件拼接,流程图规整,备注里的补充说明也条理分明。
首页盖着92分的红章,像个无声的证明。
张启山动了动喉结,又拿起答辩记录。
15个问题全是红勾,论述里的专业术语用得都挺对,90分的数字看得他眼眶发热。
技术分析报告展开,机械结构图、材料参数表、实验误差分析图,处处都透着学生的细致。
87分的评分,跟之前结果差不多。
张启山忽然想起,学生研一时为了个技术参数在实验室熬到天亮,举着分析报告冲他笑。
“老师,我肯定能拿金奖。”
最后,他的指尖在核心技术评估表上方抖得厉害。
纸边都卷了,显然被翻过不少次。
等最后一页全展开,他膝盖猛地磕在柜角,发出闷响。
核心技术评估表最后一行,两个潦草的红笔字像生锈的钉子,扎进他心里。
这两个太扎眼,根本不该出现在这儿。
张启山耳朵嗡嗡响,周围的空气像变厚了,喘不上气。
他死死盯着那俩字,眼前闪过学生历年的获奖证书,“国际优秀奖”“创新奖”。
“不会的。”
他声音卡在喉咙里,像要窒息似的。
这两个字,把一个导师这么多年的自豪全打碎了。
那不是分数,不是评语,不是正经的评审意见。
原来不是评审错了,不是运气不好,而是……
09
张启山盯着那俩字‘补测’,整个人懵了。
他把脸凑得离表格更近了些,白手套工作人员皱着眉往旁边挪了挪。
“张教授,规定不能靠这么近。”
“这补测是啥意思?”
他的手在半空中悬着,想指又不敢碰。
工作人员从抽屉里翻出个文件夹,抽出一张复印件递过来。
“您自己看吧,这是原始实验记录核查报告。林晚晴同学提交的核心数据里,有三组对比实验的误差值被调整过,虽然幅度不大,但我们有评审发现原始记录和申报材料对不上。”
张启山接过复印件,上面用红笔圈出的地方,确实有几处数字被改过的痕迹,铅笔写的原始数据还隐约能看见。
他突然想起林晚晴研二做那个催化剂实验时,自己跟她说过‘误差不能超过0.3%,不然论文没法发’。
这时候档案室的门被推开,林晚晴站在门口。
“老师……”
她刚开口,眼泪就掉了下来,
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张启山转头看她,一肚子火突然卡在喉咙里。
这姑娘从本科跟着他,每天最早到实验室,最晚走,去年冬天为了测一个低温反应,裹着羽绒服在零下二十度的恒温箱旁边守了三天三夜。
他还记得她当时冻得鼻尖通红,举着数据记录本笑。
“老师您看,成了!”
“你改数据干啥?”
他尽量让声音平稳些,可手还是忍不住发抖。
林晚晴抽噎着,眼泪砸在地板上。
“答辩前一天,我发现有组数据误差超了0.5%,我怕您失望,也怕评审觉得项目不严谨。就想着稍微调一点,应该没人能看出来……”
“没人能看出来?”
张启山突然提高嗓门,吓得旁边工作人员往远处退了退,
“你当评审都是傻子?人家吃这碗饭几十年了,你那点小把戏能瞒过去?”
他想起自己为这1分跑断了腿,找王志远托关系时,对方那为难的脸色。
想起在茶馆给吴副组长塞钱时,手心里全是汗。
想起赵梅劝他别冲动时,自己还拍着桌子说我学生不可能错。
三十万啊,那是他攒了五年,准备给儿子出国留学的钱,就这么打了水漂。
“我本来想,等拿了金奖,再悄悄把原始数据改回来……”
林晚晴哭得梨花带雨,
“我没想到评审会查这么细,连半年前的实验记录都调出来了……”
张启山突然觉得一阵头晕,扶着旁边的铁柜子才站稳。
他想起昨天晚上,自己还跟赵梅拍胸脯。
“刘处长介绍的人,绝对靠谱!”
现在想想,那吴副组长怕是早就知道问题出在哪,故意等着看他笑话。
“你知不知道这后果?”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压着火,
“学术不端啊!这要是捅出去,你这辈子都别想在科研圈待了!”
林晚晴突然蹲在地上,抱着膝盖哭出声。
“我知道错了老师……”
“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”
“要不我现在去跟评审说清楚?就说我自愿放弃所有成绩……”
“现在说清楚?”
张启山苦笑一声,
“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?你改数据的时候,就该想到有今天。”
他掏出手机,翻出吴副组长的号码,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半天,最后还是锁了屏。
算了,钱要不回来了,闹大了只会更丢人。
他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学生,突然想起她刚入学时,怯生生地拿着一篇论文来找他。“张老师,我想跟着您做研究,您看我这篇综述还行吗?”
那时候的字里行间,全是对科研的认真劲儿,怎么现在就走了歪路呢?
张启山叹了口气,弯腰把林晚晴拉起来。
“别哭了,先跟我回实验室。”
10
回实验室的路上,车里的两个人一路没说话。
林晚晴坐在副驾驶,时不时看一眼认真开车的张启山。
张启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,脑子里却乱糟糟的。
路过学校门口的打印店,他突然踩了刹车。
“你在这儿等我会儿。”
他进去打印了三份材料,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沓纸。
回到车上,把东西往林晚晴手里一塞。
“你自己看。”
第一份是学术诚信守则,第二份是往届学生因数据造假被处分的案例,第三份是她刚入学时写的那篇综述。
林晚晴翻到第三份,眼泪又开始打转,上面还有张启山用红笔写的批注。
“有灵气,肯钻研,保持这份心。”
“我带了二十年学生,见过比你聪明的,见过比你努力的,但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。”
张启山发动车子。
“你以为金奖就那么重要?重要到能让你把自己的名声搭进去?”
林晚晴咬着嘴唇,把那几张纸攥得皱巴巴的。
“我就是……就是觉得对不起您。您为了我,跑了那么多地方,花了那么多钱……”
“钱是小事,名声是大事。”
张启山打断她,
“我那三十万丢了就丢了,就当买个教训。可你呢?你以后怎么办?用人单位一看你档案里有这记录,谁敢要你?”
车刚停下,见赵梅站在门口。
“咋样了?查到原因了吗?”
张启山没说话。
林晚晴低着头,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。
赵梅听完叹了口气。
“你这孩子……你这孩子咋这么糊涂啊!”
“现在说这些没用了。”
张启山突然开口,
“小赵,你去把咱们组近三年的实验记录都整理出来,尤其是晚晴负责的部分,咱们自己先查一遍,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问题。”
进了实验室,张启山把林晚晴叫到操作台边。
“你坐下,好好想想,当时改数据的时候,有没有别人知道?”
林晚晴摇摇头。
“就我自己在办公室改的,没告诉任何人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张启山松了口气,
“现在有两个办法,一是咱们主动向组委会坦白,争取从轻处理;二是……”
“就当这事没发生过,但你得保证以后再也不能犯这种错。”
林晚晴抬起头,眼睛红红的。
“老师,我选第一个。我不能因为这事儿,让您跟着我背黑锅。”
张启山看着她,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,也犯过一次错。
当时为了赶论文,把一组重复实验的数据合并了,被导师发现后,当着全组的面骂了他三个小时,最后还是帮他一起重新补了实验。
“行,有担当就行。”
他拍了拍林晚晴的肩膀,
“这事儿不能让你一个人扛。明天我陪你去组委会,就说数据是我让你调的,责任我来担。”
“不行!”
林晚晴猛地站起来,
“老师您不能这么做!是我自己犯的错,我自己承担!”
“傻孩子,你以为现在分那么清有用吗?”
张启山笑了笑,
“我是你导师,你的事就是我的事。再说了,我也有责任,平时对你太严格,让你有了心理负担。”
赵梅这时候拿着一摞实验记录进来。
“老张,都整理好了。我看了看,就只有这次竞赛的材料有问题,其他的都挺规范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张启山接过记录,翻了几页,
“晚晴,你今晚把所有实验步骤再理一遍,明天咱们去组委会,不光要认错,还得拿出补救方案,看看能不能重新补测数据。”
林晚晴点点头,擦干眼泪,开始在电脑前整理材料。
张启山看着她的背影,突然觉得这1分丢得也许不是坏事。
至少让这孩子明白,科研这行,来不得半点虚假。
夜深了,张启山泡了三杯咖啡,递给赵梅和林晚晴。
“喝了提提神,今晚可能得通宵了。”
林晚晴接过咖啡,说了声谢谢。
张启山摆摆手。
“别谢我,等你以后做出真正的成果,再谢我也不迟。”
张启山知道,不管明天结果怎么样,只要这股劲还在,就啥都不怕。
宝盈优配-配资正规平台排名-配资网站排名-正规实盘配资平台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